一字路 (Newman)天水圍的吹水會, 可能是全香港最得地利的長跑會。受惠於大西北的廣濶幅員, 由區內運動場出發, 可以輕易勾劃出數個十多至三十多公里不等的長跑路線。公庵路、泥路、邊境路, 上山下海各適其適; 只有中途跑爆, 絶無跑唔夠喉之慮。
如果由嘉綸主理的「跑步舎」是一間有導師駐場補習學校, 「吹水會」便是一間自修室。這裏沒有教練, 週日的長課, 好像是不同年級的學生各自溫習自己的功課, 年級有高有低, 步速有快有慢。唯一的共業, 是長課後大家一同到「飯堂」吃早餐, 大熱天時長課過後那一杯凍檸茶, 實在美味無窮。
我就是衝著這種每週一次「苦盡甘來」的感覺而來。
吹水會的週日長課有幾個主要的courses。據說我們的會長曾經拿著標距輪尺一步一步的量度, 每隔一公里都會在地面噴油標記, 這樣便形成很多「X字位」。「今日跑XXX路X字來回」是每次長課出發前的指令, 但這不是一個硬性規定, 各成員可按照個人狀態自行增減。
跑大棠山閘來回, 「一字位」附近有一個交通燈位, 因為在大路車速比較高, 會友通常不會衝紅燈; 一字位之後便是大直路, 快腳便開始在這段抛離後面的人。去年年底一次長課, 大家過完馬路後, 一個師兄一馬當先帶出, 另一位師兄說「高佬又帶隊啦!」, 這是我第一次搞清楚高佬是誰 - 雖然我只能看到他的背影。
和高佬交談的機會不太多, 大家pacing分別太大是其中一個原因。今年年中, 我跑完長課後入更衣室, 和已梳洗完準備離去的高佬打個照面。我問他最近為甚麼很少參加週日長課, 他告訴我身體有點不適, 長期發低燒.... 大家寒喧幾句便分別了。
沒想到, 這是我們最後一次一同跑長課。
從會友口中聽到高佬患癌, 是今年六七月的事。他的身體狀況, 往往成為「飯堂」用餐時的話題。八月中一次長課後聚(早)餐, 會長煞有介事地宣佈「高佬一陣會黎...」 不久, 患病的高佬在家人陪伴下蹣跚步入, 感覺好像變了另一個人 - 虛弱、手震, 但尚算精神。我曾經聽說癌症對人的打擊可以好像風暴一樣, 無聲無息而來, 瞬間足以破壞一切, 但親眼目睹還是第一次。
聽說高佬轉了醫院, 又嘗試看中醫, 病情有點起色。 但十月初又收到壞消息, 情況越來越不樂觀。週四晚上, 我和數個會友到屯門醫院病榻前看望高佬, 為了讓師兄知道我這個只有數面之緣的小師弟來過, 我把口罩脫下, 高佬略顯呆滯的目光停留在我的臉上兩三秒, 然後又目無表情地垂下眼睛, 我不能肯定他是否認得我, 但認得與否已變得不大重要。我不願繼續剥削他最後和家人相處寶貴時光, 不久便由病房退出來。 這是一次無聲的告別。
昨天下午六點左右, 看到肥仔基在FB的留言, 知道最不想發生的事終於發生了; 我打了一通電話給世明兄, 他也證實了這一點。
高佬走了。
曾經有朋友問我, 跑步是否希望長命百歲? 我從來不認為長跑是一種真的可以延年益壽的運動; 相反, 正在盛年的跑友因病遽逝, 卻時有所聞。人的肉身, 永遠躲不開成住壞空的鐵律, 但精神和意志卻可以不滅。 長跑其實是一種肉體和精神的無止境鬥爭, 尤其是比賽和長課時那最後幾公里, 就是靠一股信念堅持著, 堅持著, 堅持著, 跟自己的肉體, 甚至跟主宰一切的命運之神進行角力, 直到終點。
在這場一生的長跑上, 高佬一直堅持到最後一分, 最後一秒。在家人、親友和吹水會會友的支持下, 高佬有尊嚴地衝過終點...
高佬離開了, 但吹水會的週日長課仍會繼續下去。以後經過那個一字位, 高佬那健步如飛的身影, 一定會再次在我腦海中重現, 就像賽車遊戲中那幽靈之車一樣, 引領著我和其他後繼者不斷向前。
惦摯友 (Joe Lam)
天未亮,從河旁慢跑回來,遇見你,彼此寒暄數句,你趕往上班,我續走自己的路,我只是偶然早起,你卻天天緊守崗位!
在餐廳閒談,你正為兒子尋找升學的途徑,焦急之情,逸於言表!
新年,你對我說,要為退休打算,我表示支持,心裡高興再有機會與你共跑!
今年渣打,我知你準備不足;可是,你卻以堅毅的意志,克服那艱辛的賽程,令我折服!
數月不見,為何你於炎夏仍穿起風衣?
見你病倒!總是無言以對!只能期盼你早日康復!
連日探望,讓我看見你們一家互相扶持;嫂嫂的堅強及積極樂觀的態度,尤其使我動容!
從你們身上,看到互相關愛,看到你立下的榜樣,看到你為家庭付出最大努力!
雖然,你離開了!卻為嫂嫂留下美好的回憶;相信,往後的日子,這些回憶將溫暖她的心!
你為兒女奠下鞏固的基石,讓他們可以建構出美麗的人生.
同樣,你獨特的跑姿,會印在大家的腦海中.
在晨曦中,當我再次從外面回來,我會懷念你出現在我面前的身影!